□  李正冬

    我一直認為，一個地方大眾習俗的形成過程，是與那個地域及場景的恒久性，乃至風物遺存、勞動生產、世家民風、人物習性、生活方式、人文脈絡、本土語言、宗教信仰等，皆有著密不可分關聯(lián)度的，也是一代又一代人，懷著希望，尋著夢想，篳路藍縷，辛勤耕耘，不屈不撓，開拓進取，勇往直前的智慧結晶，也可以說是碎片化文脈的沉淀和繼續(xù)的疊加。事實上，習俗就是一種“固執(zhí)”的文化標簽。近期有機會拜讀了市淮鹽文化研究會和市民俗學會聯(lián)合編著出版的《淮北鹽民習俗》一書，就給我留下了這樣的深刻印象，而且深深地吸引并勾連著我那多情的思緒。

    節(jié)前，當友人向我贈送一本有著32萬字內容、1000余幅珍貴圖片，沉甸甸的厚重感、形式感十足的《淮北鹽民習俗》讀本時，一種興奮、激昂、豪邁、驕傲的心情油然而生，仿佛我的心境隨著油墨書香的韻味，頓時而神采飛揚起來，亦給鹽鄉(xiāng)以及熟悉原淮北鹽場的人們帶來了巨大的精神食糧。無疑，這也是造福鹽鄉(xiāng)人民的一項具有深遠意義的文化工程。

    時光把年輪推向久遠，時光的流水也沉積下許許多多難忘的記憶，淮北鹽場鹽民習俗就是在這浩如煙海般的歲月里、日積月累中磨礪出名目繁多的公序良俗的。

    早期的淮北鹽場，地處江蘇沿海區(qū)域，其狹窄的海岸線足足有幾百公里之長，八大鹽場“一”字排開，跨越了連云港、鹽城等區(qū)域。這一地帶海岸自打露出灘涂以來，就陸陸續(xù)續(xù)有灶民前來在此煮海為鹽，擴充鹽田，繁衍后代，生生不息。從漢唐至明清，淮鹽鹽課都是歷朝歷代國家財賦的重要來源。清代道光年間，著名的淮北鹽政改革家陶澍曾經說過：“東南財賦，淮鹽最大；天下鹽務，淮鹽最重。”從清朝末年到新中國成立，鹽業(yè)逐步進入人們的視野，直到今天淮鹽久負盛名?？梢哉f，淮鹽開創(chuàng)了人類史上一個光輝燦爛的奇跡。不僅如此，在兩千多年不斷演化、變革的過程中，淮鹽還以其海納百川的胸襟哺育出濃郁的地方民俗風情，一直為人民大眾薪火相傳、津津樂道。

    說實話，我也是鹽鄉(xiāng)人，青少年時代是在鹽場渡過的。雖說那是近五十年前的事，但我清晰地記得，盡管家鄉(xiāng)所處一隅，然而淮北鹽場區(qū)域連片，業(yè)態(tài)相通，情理交融；加之這些年來一直游走在故鄉(xiāng)，曾聆聽過前輩們敘述鹽鄉(xiāng)歷史演義，目睹過勞動生產流程、工具使用方法、資本積累形式、人們生活習慣、鹽民文化習性等等。一言以蔽之：淮北鹽場亙古至今，源遠流長，所孕育著絢麗多彩的鹽民習俗，可謂是琳瑯滿目，不知凡幾。

    在我看來，就一個地方或一個單位而言，不論是對待民俗也好，還是對待鄉(xiāng)愁也罷，不因為地緣的變化，或是事過境遷，或是其他因素，就放棄某一項文化層面的建設與打造。恰恰相反，近些年，由早時的鹽業(yè)管理部門調整、更名后的市工業(yè)投資集團領導，不僅十分重視企業(yè)文化工作，而且還不惜人力、財力，組織文史、文字方面的專家學者，耗費多時，創(chuàng)作和編著了《淮北鹽民習俗》一書，把恒久以來散落于文件、資料、史書、傳說、史書、場志民俗中，有的寄存在文人創(chuàng)作的作品里，無論是哪一種形態(tài)的，都被一群有心人收集、囊括到近500頁厚的書中來?？梢?，這一挖掘、求索、整理、歸類性的“保護”，不僅是為了集中展示，而且這一做法的本身就是一大集約式的文化傳承，其頗有擔當作為的精神，著實令我等欽佩不已。

    細細讀來，全書用了八大章節(jié)，條分縷析，分別把制鹽業(yè)有史以來與這行當有關的自然條件、氣象因素、生產業(yè)態(tài)、勞作程式、各類工具、人文狀況、民間習慣、語言表達、鹽鄉(xiāng)趣事以及眾多的文化圖景等，均一一網羅入列，并作了詳明而真實的解讀，還配置了大量圖片作為佐證，使之產生圖文并茂的視覺效果。在此框架之下，還統(tǒng)領了各種類別，既遵從了習俗體例的通用性，又很好地包容了地方民俗的豐富性，使其賦予塵封已久的往事以更高的溫度和厚度。

    按一般人來理解，地方性習俗，特別是一個以生產原鹽為主的行業(yè)習俗，肯定會受到其自身業(yè)務范圍的局限，而導致民俗的內涵體量驟降，或是凡例不足等?？苫幢丙}場卻與眾不同。首先是淮鹽這一層面歷史悠久，聞名遐邇，具有廣袤的地域特色，輻射范圍廣泛；其次是鹽業(yè)乃國計民生之必須，歷朝歷代一直視原鹽為支柱產業(yè)，也是稅賦的主要來源渠道；況且早期各階層社會對食鹽管控較嚴，實質上都在行使政府或權力機關的職能；加上鹽業(yè)的產與銷涉及面很廣，甚而波及到各行各業(yè)、方方面面等，可以說是盤根錯節(jié)，用名目繁多、連錦不斷來形容鹽民習俗之豐碩一點都不為過。

    具體來講吧，其實淮北鹽民習俗在長期形成、累積過程中，不論是過去還是現(xiàn)在，一直受到豐厚的滋養(yǎng)和根植于文化沃土之中。也就是說，她的培育方式方法已不限于分內分外，只要是有利于本行業(yè)創(chuàng)新、鞏固和發(fā)展的，尤其是帶有普遍可操作性，或是能被人們普遍接受并應用的，或是能口口相傳的，哪怕是有觸類旁通、啟迪心智的，皆可被拿來“兼容”，直至為我所用。譬如說：在書中“生產習俗”和“社會習俗”兩章節(jié)當中，就把鹽業(yè)分級管理、生產環(huán)節(jié)，包括場務、運務、銷務、稅務、緝務，以及社會責任人的稱呼，如鹽民、垣商、掌管與幫稟、運商、船民、鹽梟、鹽官、鹽警等，都編成了“凡例”。如某項事務的來龍去脈，包括“怎么做”、“做什么”、“為什么”、“達到什么樣的目的”、“產生什么樣的效果”均作了一一交待，由此及彼，深入淺出，讓讀者閱讀時一目了然、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 “千里不同風，百里不同俗”；“百里而異習，千里而殊俗。”在長期的生產、勞作的實踐中，鹽民們還不斷總結經驗教訓，從中找出帶有規(guī)律性的東西，然后經過反復實驗，得出可靠依據，再推廣、沿襲，直到永遠。在鹽民習俗中，共性的“事理”特別多，如納潮，提取海水，接著煉鹵，等達到結晶度數(shù)，到產鹽及銷售，這一過程，與當下的工業(yè)化生產，都有著異曲同工之效果。再比如：鹽民們和格子，與農民們和稻田；鹽民們用石磙壓鹽池，與農民們趕牛壓谷場；鹽民產鹽用刮板，農民曬糧用耥板；鹽民保存原鹽叫苫廩，農民保管糧食叫屯集等，如是說來，鹽民習俗與農民習俗有所相同，有所不同；相同的是做法“八九不離十”，不同的是鹽民生產原鹽，農民生產糧食。諸如此類，在《淮北鹽民習俗》書中比比皆是，不勝枚舉；從而增加了鹽業(yè)民俗的知識性、趣味性。

    說到淮鹽民俗，不得不提到文化習俗，在這一范疇內涵蓋了民間文學、曲藝、音樂、戲劇、舞蹈、游藝、傳說、民謠、方言、諺語、歇后語等。以清朝年間到八十年代中葉，在淮北鹽場民間所流行的工鼓鑼(說書、講古) 為例，每當閑暇或是夏季夜晩納涼之時，工鼓鑼藝人拿著鑼鼓等“家伙”，坐在一場地中間，就聽一陣密集的鑼鼓聲音，不一會兒就吸引著四周鹽工及家屬們前來“聽書”；其大體內容以現(xiàn)代題材和戰(zhàn)爭題材為主，說書人擅長用邊敲鑼邊說邊唱的形式，唱腔一般是以海贛沭灌一帶地方方言作為主聲調，忽然高山流水，忽然嘶喊震天，抑揚頓挫，就連咯噔咯噔馬蹄聲都呈現(xiàn)出來，撩得聽眾大呼過癮。

    從淮北鹽鄉(xiāng)的地域優(yōu)勢、純樸民風等因素來分析，這里的鹽民習俗不光是地方風物，也沉淀著文化習俗，洋溢著濃烈的鄉(xiāng)土氣息，構成特有的鹽鄉(xiāng)文化景觀，也在無形中深化了鹽區(qū)的地域文化，將知識、文化、記憶交織成為一種有意味的藝術存在；并且通過對過往的淮鹽舊故新典以及逸聞趣事的挖掘整理，充分展示了作者、編者們的人文化情思，在不倦尋找中，逐步把鹽民習俗進行結構化演繹，進而將此打磨成為全景式的情感符號、文化符號，讓“固執(zhí)”的淮鹽文化標簽更加名副其實。

    實踐出真知。鹽業(yè)雖屬是一個獨立的行業(yè)，但他的門類多元，曾關系到工業(yè)、農業(yè)、機械、運輸、制造、電力、海洋、氣象、環(huán)境、衛(wèi)生、公安等，也就是人們所說的，“小政府”大社會。因此說，淮北鹽民習俗的確面廣而量大，從本書釆用大開本以及占用近500頁的文字+圖片來承載，可見一斑。

    在日新月異的當下，凡留意生活變遷的人，難免都會有一種懷舊的情懷。由于歲月的風化，尤其是經過市場經濟的蕩滌，有許多文化被人們重新定位，這是規(guī)則所致。不過，真的不需要擔心一些地方民俗的衰落，從文化發(fā)展規(guī)律來認識，興與衰自有天道。世間人們有句口頭禪叫做：是金子總會發(fā)光的；淮北鹽民習俗難說不是閃閃發(fā)亮的金子！

    民俗作為一種文化現(xiàn)象，他所呈現(xiàn)出多元因素里有天地，有歷史，有故事，有乾坤，有格局，即便是往事越千年，情感依然相通，哲理依然鮮活，意境依然雋永，這就是民俗文化的魅力所在。

    隨著人類精神文明的進步，人們越來越意識到傳統(tǒng)文化亙穿古今的強大生命力和日益凸顯的社會價值，不少有識之士還把民俗文化融入現(xiàn)代經營管理，用更大的耐心、更開放的胸懷、用更有力的措施，從中潤發(fā)企業(yè)發(fā)展的內生動力。市工投人不失為智者。

    筆者相信：這本博大精深的《淮北鹽民習俗》書籍，一定會受到廣大讀者歡迎和好評！